集体主义的真相是,个体的心理发展水平太低,导致大多数人的里子是破碎的,必须千人一面,用共生的方式,追求和他人的融合,以此将个体镶嵌进一个集体性自我中。 —— 武志红

武志红所著的「巨婴国」是一本在2016-2017年间流行一时的书。作者在本书中结合自己多年的精神咨询案例,基于精神分析的角度对中国社会家庭、权力种种争斗背后的动因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这本书最开始吸引我去看是因为我听说本书惨遭当局封禁,豆瓣页面都删光了。这就大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想看看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富有煽动力的内容能获得如此“殊荣”?结果一看之下我手不释卷地连看了几天才看完。这本书给我提供了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审视自己和周遭人际关系的新视角,对我来说非常富有启发性和现实意义。但我也非常理解许多读者对这本书的评价有着两级分化的表现。设想一名读者借助本书的精神分析框架去思考他过去的遭遇,他完全有可能会被迫直视人性的黑暗深渊并受到再次的精神创伤。看完本书后我觉得我非常同意我读书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警告,“原生家庭不幸的人应该极其慎重决定阅读本书”,因为真的可能会带来二次伤害。

格式说明:以下正文中的引用格式为我的直接评论。不带有引用格式的主要是对原文的引用。

核心观点

作者核心观点是:中国人普遍有着全能自恋的本我,绝对禁止的超我和软踏踏的自我,这三者共同驱动了当下和历史上从权力斗争到家庭矛盾的种种人际关系。理解中国人的心灵作为巨婴的一面,是打开对中国社会理解的一把钥匙。中国人90%的爱与痛,都和一个基本事实有关——大多数成年人,心理水平是婴儿。这样的成年人,是巨婴,而这样的国家,是巨婴国。

举例来说,作者从中国人的孝道入手,解释为什么中国人活得这么拧巴。当巨婴在现实中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事事顺心,无所不能时,就容易压制自己的攻击性,这种被压抑的攻击性,如果释放出来,就会伤害比他弱的人,如果不释放出来,就会变成内心的负能量,比如就变得抑郁了。由于中国人大都是巨婴,如果这样彼此互相伤害,那必然天下大乱,所以儒家赶紧发明一套纲常伦理,让大家服从,这里面最核心的就是孝道,从此孝顺就成了绑架个人自由意志和发展空间的工具。

作者在本书中做的是对典型的中国人做一个系统的梳理,而不是要提出解决或者破坏这种状况的方法。

什么是巨婴?

中国大多数成年人的心理发展水平还停留在6个月之前的婴儿,这样的国家是巨婴国。 所有人和所有民族的心理年龄,大体都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0至6个月,这是一个人的阶段。这个期间的婴儿虽然是和妈妈在一起,但是他会认为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整个世界也必须以他一个人的意志为核心。婴儿在一个人的阶段,没办法接受不同,只要有不同就是敌对世界。 第二个阶段,是6个月至3岁,这是两个人的阶段。这个期间的婴儿开始意识到,他自己和妈妈是两个不同的人,既需要和妈妈亲密,又需要自己独立。这种矛盾让婴儿能够接受彼此意志不同,但还是接受不了长时间分离,对忠诚要求很高。 第三个阶段,3至5岁,是三个人的阶段。发展到这个阶段,一个人就能接受更复杂的关系。例如,妈妈不仅爱孩子,也可以爱爸爸,还可以爱工作。 这三个心理阶段是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只有达到第三个阶段,才能包容别人的各种复杂行为。相比之下,前两个阶段是单纯的小清新,对忠诚、忠贞、纯净有很高的要求,一旦这些要求破碎,立刻会有强烈的反应,比如魔鬼一般的雷霆怒火出现。

6个月前的婴儿有以下三个主要的心理特征:

一、共生。 6个月前的婴儿会觉得,我就是妈妈,妈妈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我们共同使用一个身体和心理。更小的婴儿,如3个月前的,他们甚至会觉得,我就是万物,万物都是我。我就是宇宙,宇宙都是我。也就是说,小婴儿处于一种混沌、未分化状态,他们觉得,一切都是混在一起的。特别是,他和妈妈,构成了一个身体与心理的共同体。 病态共生,在国人中实在是太常见了,如大家庭、集体主义、没有界限、拒绝AA制、以己度人、统一思想等。

二、全能自恋。 全能自恋最基本的演化是:当顺心时,我就觉得自己如同神;当不顺时,神就变成了魔,而生出简直想摧毁世界的破坏欲来;神和魔的感觉都很可怕,于是自我要把它们压制住。 如果借助弗洛伊德说的本我、超我和自我的概念,放到中国人这里,它的准确表达就变成:全能自恋性的本我、绝对禁止性的超我和软塌塌的自我。 即,这股能量,对自己时,是全能自恋性的,想为所欲为,对别人时,是绝对禁止性的——你必须按照我的意志来,我禁止你有任何自由意志。这样的本我和超我太极端了,自我很难做协调,于是自我变得软塌塌的了

中国历史上,有独立意志又不懂政治的英雄们都没有好下场,最经典如岳飞。活在共生和全能自恋心理中的巨婴,绝对接受不了挑战,所以挑战者如果实力还不具备时,他们一般都会被灭掉。 由此,装孙子装奴才,就成了一个普遍选择。或者是有觉知地做奴才而等着有一天翻身,或者是做了奴才而没有觉知,反而去美化做奴才的哲学。 儒家文化的存在,孝文化的存在,特别是三纲五常,在我看来,就是基于多数国人是巨婴这一事实而设计的。当然,这不是某个人的有意识的设计,而是集体动力演变的自然结果。并且,儒家文化并非是孔子发明,他只是早已存在的这一个思想的集大成者。

三、偏执分裂。 所谓偏执,即我的判断、我的意愿必须坚持下去。巨婴们之所以如此的逻辑是这样的:丢钱,意味着失控;失控,就一定是我之外的力量干的;这个力量是恶意的;最容易控制不了、但又最容易归罪的就是孩子,所以要去怪他;他既然是恶意的,还不承认,那就必须逼迫他承认,这样这份“坏”才能被控制。

这里作者曲笔暗示朝鲜的集体心理水平处在3个月前的婴儿心理,是为极致的偏执分裂。他们的世界是非黑即白、非敌即友、你死我活的。我理解作者如果不这么曲笔的话本书大概在西朝鲜也出版不了。

逃避失控感,得到拖延症

婴儿是没法面对失控的,失控会引起他们巨大的无助感,他们需要将失控这件事从自己身上切割出去。他们会认为,既然失控意味着“我”控制不了,那必然意味着,是有一个“我”之外的力量在控制这件事,并且,因为这件事是伤害性的,所以必然是敌对力量在控制着这件事。对于失控感的抗拒可以解释很多时候人们下意识的甩锅行为。

同时对失控感的下意识逃避还带来很多严重的拖延症。 他们有很宏伟很完美的想法,但不能实施,因为真去落实,他们的全能感就必然会被颠覆。譬如一个女孩说,她希望自己的会计师考试能得高分,但她就是不能投入学习。仔细聊下去,原因很直接——真去学习时,就发现掌握知识都需要时间,并不能做到一学就会。这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事实,但却打击了她的“我应该是全能的”想象。所以,最好就变成,她从来都不去真正投入,这样就可以保留着 一个自我安慰:“我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没有投入,真投入的话,那一定会了不起!”

所以他们不敢去做想做的事情,因为在想象中一切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而现实中是一台卡机无数次的老电脑。而每一次卡住,对他们来说就是要面对一次内心的完美崩溃。就像中了一枪又一枪的感觉。太期待神来之笔,曾经觉得那些成功的人都是能一直拥有神来之笔的幸运儿。总结一下,要破除对“神来之笔”过于期待而不受挫的心理,需要懂得这样几点:一、能力是建立了深度关系的结果;二、建立深度关系需要持续的投入;三、建立深度关系的关键,不是

婚姻与家庭

作者的一个观点是中国男人是中国女人的绝配。一个典型的中国女人,无论外在看起来如何,都难以避免内在的安全感匮乏,所以必须保证有一个妈妈长时间在自己身边,这常是中国女人的第一诉求。而中国男人的种种特点,都是围绕女性的安全感来设计的。一个典型的中国男人,扮演了中国女人的另一个妈妈。

寻求安全感的婚姻

恋爱中,追求自我圆满的动力,远胜于所谓的门当户对,甚至幸福快乐。所以,有相貌自恋的帅哥美女,他们反而对恋人的美貌没有了执着,他们要的,是自己身上所欠缺的部分。 中国女人,最缺什么?答案是,安全感! 很多女人对我说过,她们之所以会选择一个男人做男朋友或丈夫,特别是结婚对象,是因为,这个男人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并且,多人都使用过这样一句来表达其感觉:他们的人生,一眼可以看到尽头 因为,缺乏安全感的人,会渴望控制周围的一切,特别是自己的生活,如果找一个精彩的男人,那么,你就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无法预料不管看上去多美好多精彩,都是对你的控制感的挑战。 譬如,一位条件极好的女子,选择了一个简单可控制的男人做丈夫,离婚后,她选择了一个很精彩的男人,谈了一段时间恋爱。这份爱情很饱满,充满深情和丰富的刺激。但最后,她坚决离开了。她说:“我常觉得,我完全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不是全部原因,但至少是一个关键原因。 由此,一个典型的中国男人,他的雄性不是第一位的,他的母性更重要,能否提供浪漫的爱不重要,能否提供安全感才是第一位的。 这样的安全感就包括比如说男人能提供一个未来计划里在哪里工作怎样生活。

我其实并不同意我想成为这样的人,但我完全同意很多中国女性到了择偶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就会冒出来主导。

中国网络中,流传着各种关于女人如何选择男人的段子,这些段子,可以概括到我一位女性来访者的想象中。这位女性,自身精彩无比,却找了一个很闷的经典中国男人做老公。你看,又是一个绝配。 但她的幻想是,找一个像王子般的男人,这个男人很有地位,很有钱,很男人,又愿意为自己做一切,包括做饭扫地。并且,让她一项项选择的话,她发现,做饭扫地的事,比男人不男人,重要多了。所以,她找的,真不是雄性的 The One,而是一个缺乏自我的 The Other。

作者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在婚姻中寻找安全感的范式。作者认识的一位妻子向他哭诉的内容是,她年轻时,都是和超级高干们跳舞的,但她的丈夫就只是个工程师,这辈子这么没出息,她是瞎了眼了。她这样哭诉时,女儿在旁边一直白着眼。这种哭诉中的味儿,到现在听多了,才知道其内容是,我本来可以嫁给龙王的,但我就是嫁给了一个虾兵蟹将……中国多数家庭中,父亲是缺位的。但悖论是,多数中国父亲是老实的,他们一直都在家里。他们的爱,是有点暖意的,但只是一点暖意而已。他们的爱,犹如他们存在自身,淡淡的、弱弱的、可有可无。他们的好意,常胜过母亲,但子女们常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个不存在的父亲,他也有很重要的功能——在场,而且是一个没有攻击性的、默默承受一切的容器。同时,这样一个沉默的父亲,总伴随着一个绝望的母亲。母亲,或女性,若内心有一个绝望的婴儿,她难以包住自己的情绪,要宣泄出来,否则她觉得生不如死。中国的父亲们有共同的伤痛:他们被权力体系吸走,并且,多数父亲自然不能在权力体系中有存在感,而父亲在外面被奴役时,在家里也就失去了尊严。

用最简单的术语讲,丈夫满足了她对安全感的需求。用稍复杂一点的术语讲,丈夫给她提供了控制感。独自一人时,面对外部世界,她会慌张,有失控感,有无力感,不知如何掌控外部世界。但对丈夫,她有绝对的掌控感——其实这是她想象的。所以,当失控感和无力感发生时,看到丈夫这个稳定而可控的客体在自己身边,就心安了。只是,她的心安,同时伴随着的,是丈夫的不耐烦,和丈夫的失去自我。谈生意只是一个缩影,一个譬喻,是他们二十多年婚姻的缩影。也就是说,丈夫一直在扮演这种角色——她的陪衬。并且,丈夫对她,一如女儿对儿子,有不耐烦,但却不能离开,因为怕她难过。

她条件一直很好,最初不乏追求者,之所以选择丈夫这样的男人,有一个感觉极为关键。她说,当时觉得他好安全好可靠啊,他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第一次听到有人讲这种择偶原因时,我很震惊,但后来发现,竟然有非常多的人出于这个原因选择了伴侣,并且,多位女性,说了和这位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男人做类似选择时,容易使用的语言是,她很单纯很听话很乖。如果你是因这样的心声而选择伴侣,那意味着,你的安全感很低 ,很惧怕失控,所以要找一个如惰性气体一样的伴侣,他的不活跃,让你觉得好控制。

大叔情节背后的巨婴与全能妈范式

作者解释为什么中国萝莉爱找大叔:萝莉总是嘟着嘴,这是在要奶吃。她们渴望被包容,想要安全感,而同龄人只有热情,这热情也常是巨婴水平的,所以要找大叔。大叔不仅仅是成熟,甚至根本就不是成熟,而其实是 具有母性的男人,没有乳房的“妈妈”。并且, 大叔是被阉割的,面对成熟的女性,他们会有自卑,而像小女孩一样的萝莉,让大叔有了被需要感。按照正常的心理发育,如果女孩在原生家庭中得到了足够多的爱,那么到了大学毕业的年龄,会去寻找激情和独立。如果这时候有男人对你说,你不用工作,每个月给你多少钱,我来照顾你,正常女孩一般会拒绝,因为她不想被约束。但是萝莉容易答应,因为她只是生理年龄成年了,而心理年龄还是一个小婴儿,还渴望被一个妈妈养着照顾着。每个时代的中国女性都有大叔情结。中国总体上是男权社会, 女性缺乏安全感。一个来访者跟我说,在潮汕地区,一些女高中生与大叔在一起,都不是要大叔的钱,只是希望从这些大叔身上获得一些关注和爱。继续谈谈大叔。很多大叔在小时候便是懂事、父母不用操心的好孩子,他们少年老成,小孩子的天性过早丢掉了。他们与萝莉在一起,在“喂奶”的同时,也满足了一部分回到童年的幻象,是 对自己的一种补偿

中国人有七八成的婚姻是建立在安全感之上,这都是婴儿在找妈,两个人活成了亲人,也许会非常亲密,但很容易感觉到,两个人的发展似乎被限制了,并且虽然很亲密,但谈不上精彩。因为精彩属于个性化的部分。对此,一位女子有非常好的形容,她说,她感觉和前夫的关系,就像是两棵歪脖树拧在一起。这样的关系中,两个人都是在轮流扮演巨婴和全能妈,一会儿你是巨婴我是全能妈,一会儿我是巨婴你是全能妈,都在全心全意考虑彼此,但同时,都感觉到对方沉重而脆弱,自己的发展被绑住了。我见过很多看上去理想的恋爱,一开始惊叹男女双方的浪漫与投入,那真是全情投入无怨无悔,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越活越苦,很多惨事不断发生,并且两个人的个性发展好像也停滞下来,最终像王小波所形容的,就像两只小老鼠在谈恋爱。见过很多个这样的恋爱关系后,我明白了,他们就是在竭力建立共生的关系 吧。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们的世界完全重合在一起,思想统一……最终差异像消失了,而发展也消失了。

致命的吸引与孤独:妈宝男

妈宝男,在中国,是一种很普遍的存在。 表面上,这样的男人很听妈妈的话,对妈妈很好,但其实,这只是他们的一个表象,内心深处,他们有不为人知的阴影。 用心理学术语讲,他们有一个严重的分裂——将妈妈的形象分裂成“好妈妈”与“坏妈妈”,将好妈妈投射给真实的妈妈,而容易将坏妈妈投射给妻子。 所以,女性在找恋人时,千万不能使用僵硬的逻辑——一个人对妈妈好,对妻子也会好。如果这种好是流动而自由的,就是真的,但如果这种好,像是一种教条,带着僵硬味儿,那么这个男人对妈妈越好,对妻子会越不好。 大家很容易会认为,妈宝男之所以这么黏妈妈,是因为妈妈对儿子很好。 其实,妈宝男的形成是因为两个很不美好的原因:第一,在婴幼儿时严重缺少母爱,而对母爱的渴求是所有人的头号渴求,所以妈宝男会一直执着于母爱;第二,大一些后发现,可以通过对妈妈言听计从而得到妈妈的关注,于是形成对妈妈的极度服从,但这样做的同时,势必压抑了对母亲的不满和攻击性。 可是,中国女性虽然说起妈宝男来恨得牙痒痒,会发誓不和这种男人搅在一起,可这种男人一开始有一种好处,对缺乏安全感的中国女人有致命吸引力——好控制。他们在恋爱中,会使用对妈妈的同样招数——言听计从,一切都围着恋人的感觉转,这也让缺爱的中国女性觉得很美好。虽然她们很难欣赏妈宝男,但这份过分的顺从让她们割舍不下。

但不管怎样,妈宝男都需要认识到,他对妈妈有多崇拜,就有多厌恨。特别关键的一点是,妈宝男们对妈妈普遍有一份深刻入骨、难以言明的内疚。他们会说,这是因为妈妈很痛苦很可怜。然而真相是,他们之所以对妈妈如此内疚,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对妈妈厌恨冲天,这份强烈的厌恨相当于攻击了妈妈,所以他们会对妈妈内疚。甚至,他们还想杀死妈妈,那自然更要内疚得不得了了。恨是关系中极为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如果不能恨,就不会有爱;如果不能有拒绝,就不会有亲密。所以,妈宝男对妈妈好像只有爱,只有亲密,其实这是假的。他的恨和拒绝会展现给妻子。作为妻子,就能经常感觉到,在妈宝男旁边,是致命的孤独。

妈宝男所压抑的对妈妈的不满和攻击性很容易转移给妻子,所以做妈宝男的妻子是要倒霉的。那为什么女人容易中这种妈宝男的套路呢?作者的解释是妈宝男在谈恋爱过程中会使用对妈妈同样的招数——言听计从,一切围绕恋人的感觉转,这让缺爱的中国女人感觉特别好,因为中国女人最缺安全感!等真的在一起,结果大都后悔不迭。

这也和后文讨论的对巨婴一试就灵的三大套路相符。

作者认为太多女生一生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人很好,就是恨老公(不关心她)。而老公的逻辑是:别烦我,我这么顾家,钱都给空了,所以我没有问题,你情绪那么大,当然是你有问题。这样的情绪在一起,当然是越相爱越相杀。

家族与孝道

在这一节我们从小家内部,比如婆媳关系,的矛盾与动力逐步上升到对中国传统的孝顺文化的讨论。最后揭示出孝道的设计是符合中国人巨婴心理的特点的。

爱情作为社会的主流观念,在欧洲开始于十三四世纪,和个人主义紧密结合在一起。爱情必须是两个个体忠于自己内心的产物,集体主义催生不了爱情,并且总是爱情的阻碍。

反过来说中国人就更能接受相亲这种形式。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原因是,一旦早期的激情期过去,看似平凡的婚姻生活,是对两个人的心理发展水平的极大考验。但作为巨婴,两人相处不易,同时小家庭又被大家庭牵绊太多,都会导致中国式的婚姻生活太沉重。

譬如在广东潮汕地区,妈妈作为外来者进入一个家庭是孤立无援的,爸爸把自己父母放在第一位,儿女放在第二位,亲人与工作再次,而妻子永远是最末位的。特别是,当出现婆媳大战时,男人们几乎都会站在自己妈妈这一边。在这种状态之下,还要求新妈妈们做好妈妈,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就太难为人了。

婆媳关系

妈妈为什么非要跟着儿子,非要进入到儿子的小家庭?因为巨婴都不能独自生存,必须与一个人黏在一起,中国的妈妈们与自己的丈夫关系质量差,而与孩子特别是儿子构建起了共生关系,这会导致,她们难以脱离这个关系。共生关系具有强烈的排外性,对于共生关系的双方来说,其他第三方都是入侵者,儿子会将父亲视为入侵者,而婆婆会将儿媳视为入侵者,并且是一个绝对的入侵者,于是有很大的敌意。婆媳大战就成了中国家庭的主要战争,目的是争夺被动的儿子,至于公公,已成了这个家庭中可有可无的一个注脚,没有人争夺他。除非他生命宽广而精彩,否则他在家庭中就是一个零。孝道给了婆婆很大话语权,让她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去争,有时似乎她们才是孩子的第一抚养人。并且这种现象非常普遍,所以奶奶这个词在全国范围内就成了祖母。还有更夸张的,一位网友说,她们那儿的方言,把祖母称为“恩娘”或“亲娘”,而母亲就叫作“妈妈”。

僵尸化的中国式好人

“中国式好人”是这样一种概念:他们看起来对人很好,但情感是淡漠的,缺乏热情,并且总伴随着孤独,就像是活在一个孤岛上。中国式好人的好是留给别人的,自己家里没有活力一片死寂,最后无处释放的郁闷,在自己心里越积越多。表面上的好脾气常常是活力被阉割的结果,这样的好脾气总伴随着无趣和无力,也不能和别人建立生动饱满的关系。

有一些看似包容有爱其实封闭的好人,通过灭绝掉自己的需求与声音,而获得了一份僵硬而可怜的安宁。这份安宁,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安宁,他们可以一生一世一直如此,这会吸引那些严重缺乏安全感、内心极度不稳定的人。于是,他们的婚恋成了一种奇特而非常常见的配合。

这样的人遵循着对自己的自我控制。最常见的一个现象是,一个人会有意无意地设定一些程序,按部就班地生活,若程序被打破,会很难受。为了保护程序不被打破,会将人际关系减少到最低,但整天生活在一起的亲人不能减少,于是会倾向于将亲人纳入这个程序,结果表现为外部控制。和一个这样的好人在一起,你会发现,苦闷无人能理解,假若向亲朋好友倾诉,他们会一致地说,他(她)可是少有的好人,怎么就不知足?唯独你知道,你是和一个“活死人”生活在一起。孤独啊。今天一位来访者谈到对“好人”老公的绝望,哭得像一个孩子,那时我心里冒出一句话:他似乎愿意照顾你,但其实没有心;他似乎一直都在,但其实已经死了。若为好人做治疗,切忌攻击他们的好人外壳,否则他们容易逃走。对于严重的好人,若轻易攻击好人之壳,甚至会导致他们崩溃乃至自杀。好人要破壳而出时,务必有爱的环境。好的咨询关系是一种抱持,好的人际网络也很重要。

中国式大家庭

台湾学者孙隆基在他的著作《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中写道,在集体主义文化的中国,一个人是不完整的,他甚至都不能构成存在的单元,没成过家的单身汉、疯子,等等,他们会被排斥在家族体系之外,或者被忽视得厉害,必须结婚生子构建一个完整家庭,才会构成一个被尊重的独立单元。所以中国人难以承受孤独,都必须结婚,大家庭总想着和小家庭搅一起,而分离是很可怕的,“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因为都是婴儿,而婴儿不能独活,生理上离开妈就活不了,心理上离开别人也活不了。在本书较后面的章节里作者也讨论了许多人通过相亲结婚是一种 用表面完整来逃避破碎心灵的深层逻辑。

一位男性来访者,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和妻子,而母亲则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其实他有父亲,但对母亲来说,像是不存在一样。他常做一种梦——在黏稠的水里游泳,寸步难行。他感觉到,和母亲的关系让他窒息,他也渴望自由,但他不敢与妈妈分离,他担心,如果这么做,母亲就会死掉。这种观感,部分上是真实的,因为母亲对他这样表达过。这也是处于共生关系的人的共同感受:你我不能分离,你离开我,我会死;我离开你,你会死,所以,我常内疚到要死。

当父母喊出“一切都为了孩子”时,很容易导致一个恶果:大人们把自己的生命价值捆绑在孩子的身上,令孩子感到额外焦虑。 当孩子离开家时,也许大多数父母多少都会有失落感,但假如他们有比较清晰的自我存在感,就不会过于害怕孩子独立,假若有很清晰的自我存在感,就会鼓励孩子走向独立。但假如严重缺乏自我存在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当孩子离开自己时,就会有严重的恐惧,甚至会觉得要死去。所以,这严重缺乏自我存在感的父母,会想尽办法阻挠孩子走向独立,他们也不想孩子和自己有任何界限,他们在追求一种幻觉——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大多数中国人像一个个孤岛,大家都在严重缺乏回应的家庭中长大,感情和情感是关闭的,等做了父母之后再把这种“无回应的绝境”传给自己的孩子。大人一旦关上了心,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活着,把生命延续下去。但孩子们的心还没有关上,“无回应的绝境”可能会直接杀死他们。

孝道的设计

过去一直批孝道,但随着对巨婴心理了解得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明白,孝道就是巨婴国集体意识的设计。因巨婴们都是一言不合就要你死我活,这种争斗很可怕,所以就设计成, 孩子孝父母,臣子忠君上,让弱者服从强者成为一种集体道德,就可以减轻内耗了。明显不公的孝道,是太容易自恋型暴怒的巨婴国的合理选择。巨婴国概念没形成时,对孝道有遏制不住的愤怒,当巨婴国概念形成后,愤怒化解了很多。一个群体和其文化,即其集体之心,会形成一套系统,一环扣一环,本是为了解决问题,但也导致了轮回。我们需要深入觉知集体之心,同时也能跳出轮回去观察它。

社会系统与权力斗争

中国无数的社会争斗和家庭争斗,都可以概括到这一句话中——你必须按照我的来,否则你去死!

追求巨婴三绝招

本质上这里的三绝招讨论的是如何利用巨婴心理模式的漏洞更容易地控制这种人。

中国人际交往的秘诀,其实就是,将对方当婴儿照顾,当天神崇拜。如果你是一个“二十四孝男人”,那么不难追到中国女人;如果是一个“二十四孝”下属,不难讨好到领导……我们文化的实质,就是做好婴儿找好妈,都是婴儿,都是在找妈,但多么匪夷所思啊,要成年孩子做父母的妈,还可以,但要幼小的孩子做父母的妈,不是人性的逆转吗在我看来,面子文化和孝道文化,都有同一种逻辑:我怎么对你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必了解你、尊重你,我完全从自己出发随意对你,但你必须承认,我是为了你好。这种文化的设计,是为了给爱无能的人开脱,也是为了给强势的人开脱,最终造就的是野蛮、荒凉和粗糙,而无正义与真理可言。因为,过分的孝行,既反智商,也反情感。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不可能接受它,必须关闭掉你的心智才能接受它。至于大贤村的高某,这种母亲一人大过全世界的逻辑已深入他脑髓,所以他变得很愚蠢。

孝,总导致愚。最初,我会认为,孝道不同于孝顺,孝顺也不同于愚蠢,但渐渐地明白,孝,就是顺,顺就会愚,所以孝道就是愚孝。因为必须愚,才能孝,也即顺。不愚的人,尊重自己的判断,就不愿意顺别人。在我看来,没有文化与资源的丁书苗,之所以能成为前铁道部长刘志军的左膀右臂,其策略可以概括为:将对方当婴儿照顾,当天神崇拜,再加自己是猪脑子。这也是魏忠贤搞定皇帝的绝招。甚至可以说,这是中国式人际关系的“葵花宝典”。在极为关键的人物前,如果你祭出这三连环大招,国人很容易被搞定。为什么?因为,国人大都是巨婴,需要被照顾,同时心中都有极度的自恋。所以如果你满足了他被照顾的需要,满足了他被崇拜的需要,自己又显得愚蠢——不会盘算自己利益而利用对方,那么巨婴们就觉得自己彻底被满足了,然后你就成了巨婴心中最重要的人,任谁都不能取代。

从妖女到大母神的权力之争

男人们在社会上竞争皇帝位,女人们则在家里竞争大母神位。什么是大母神?几年前在福建南禅寺做内观时,同住的一个画家说,他和前妻关系最后发展成,什么时候都是她厉害,甚至画画这件事上,也像是她比他更懂行更厉害。他真像被洗脑一般,由衷认为前妻更行,但画画这件事上也这样,他突然醒悟过来觉得不对劲。她永远正确,这即大母神。 用古希腊神话来讲,可以说,中国家庭还处在大地母亲盖亚的阶段,只有母亲与孩子,孩子们都效力于母亲意志之下。欧美家庭则进入了宙斯与赫拉阶段,夫妻关系是主导。 这一点,在皇宫中有最极致的表现。皇宫中一直是母因子贵。在如超奢华蜂巢一般的紫禁城中,一个妃子,一旦怀上皇帝的龙种,特别是男孩,地位就扶摇直上。如果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帝位的继承人,那么,当儿子登上权力的顶峰后,她就可以荣升为皇太后。皇帝控制着整个帝国,很牛,但再牛,也得孝敬他的皇太后妈妈。

可以说,社会体系中,如政府、公司,常是男权体系,由帝王般的大家长掌权;家庭体系中,常是大母神掌权,即由一个过于情绪化、什么时候都要说了算的女人掌权。 大母神掌权,并不意味着女权,因她常常比其他人都重男轻女,她比女人更排斥女人,比女人更重视生不生男孩 情感的对立面是权力,权力之争,可以非常残酷。不仅男人间要争夺皇帝之位,女人间也要争夺皇太后之位,《甄嬛传》《芈月传》之类的宫廷戏盛行一时,其实讲的就是大母神之战。并且,男人和女人之间也有权力之争,不仅男人会阉割儿子,女人一样可以阉割儿子和孙子等男性后辈的力量。 比如北周、西魏的八柱国达成共识,不管谁家的女儿,等做了妃子生了儿子,就要被处死,汉武帝刘彻临死前把储君的母亲杀了,如此没人性,却自诩英明。这都是为了切断母婴关系的天然链接。谁小时候带太子,就会对他有致命影响力,如果是妈妈带,那种影响力难以抗衡,所以要杀掉。 妈妈被杀掉,那自然是奶奶带太子,结果出现了奶奶掌权的现象。于是又想办法防止奶奶掌权,后来变成奶妈掌权。

荣格从非洲找到了大母神的原型,这个大母神是可怕的、吞噬性的,在神话中会化身为龙,而青年男子必须斩龙后才能走上英雄的道路,也就是个体向成熟发展的道路。这也对应了精神分析的一个说法——每个孩子都得先完成心理上的弑母,才能从共生中走出来。 比如《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妈妈殷素素,她就是一个婴儿和妖女,没有善恶之分,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让我高兴你就是好人,让我不高兴你就去死,典型的小婴儿,还没有人性化的一个妖。她找了张翠山这样的中国式好男人之后,才可以变成一个人。 ,也绝不和妖女急眼,不吐一个脏字,多么纯洁的存在。 对于妖女而言,存在这样一种情形,只要对方的意思和自己不一致,这样的女人就会崩溃。所以,必须寻找被动的、听话的、围绕她的意愿转的男人。她们常是在扮演一个自恋的、自我中心的母亲的角色,把丈夫变成一个婴儿。看起来是我在照顾你,实际上在精神、情感上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并且会对对方构成极大的压制。 刘慧芳这样失去自我的中国式好女人也不少,但更多的中国女人是妖女级别的,妖女在二十几岁还显得挺可爱,一旦到了四五十岁就变得非常可怕,她们通常会认为人生的不幸都是男人导致的,而且对整个家族产生可怕的控制欲望,严重的时候真的给人吞噬一切的感觉。所以大母

好皇帝梦:权力迷恋巨婴

一些中国式的成功故事,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那些成功者像骗子一样,向他们的客户兜售自己的生意,明明没有什么,却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客户就被说服了。 我多次听到这种故事:一些政府部门的大生意,理性而成熟的生意人去谈,摆事实讲道理,给予理性和全面的剖析,不成功;换一个人去谈,成功。这个成功者,讲的并非是事实,而是一个理想化的想象,但他在讲述的时候,把想象等同于事实来讲,讲得既理直气壮又看起来很谦逊,并且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结果就成功了。 他成功的关键,在于他是一个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巨婴,而政府的客户,则容易是只求成功而不想承担任何风险的,且内心也是全能自恋的巨婴,所以一拍即合。 说到全能自恋,说到把想象当事实来对待,我们很容易想到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但在新中国,什么赶英超美,什么大炼钢铁,什么亩产万斤,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是同样的玩意吗?而且是全民水平的,所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是全民水平,那么可以说,在新中国的很长时间内,我们集体滞留在婴儿的心理发展水平,所以,不光皇帝们活在全能自恋的幻梦中,整个民族都活在幻梦中。并且,清醒者都得去死,或者沉默。

整个民族都是婴儿水平,那还意味着,我们都渴求一个全能神拯救自己,这就是学术界一直说的“好皇帝梦”。因为婴儿们是无助的,所以只能想象靠全能的神来拯救自己。 作为一个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巨婴,这一刻,他真的相信他可以像神一样满足你一切需求,而你也恰好相信有这样的神存在,那么你和他就可以构建出一个奇特的链接了。这时,他的暗示,会有创造奇迹的可能性:你绝对相信他的说法,这份绝对信任,不可思议地调动了你自己的一些资源,于是奇迹发生,但这是你绝对相信的结果,而你却认为,是他创造的。 这个例子,貌似有些罕见,但农村里跳大神的巫婆和神汉们,我觉得多有这个特质。 别觉得这种心理离你太远,实际上,传销,无论是商品传销、资本传销还是灵性传销,也都可以看到这一逻辑:主导者说,我们(像神一样)可轻松获得巨大成功。主导者若有意识地骗,那么不易获得奇迹般的成功,但若恰好是有全能感的巨婴,将这些想象当事实来讲,那他们就会有神奇的感召力,会唤起其他巨婴的全能感,和他们一起去做一场宏大的幻梦。

核心自我的缺位

在这一节中,我们从非常多的角度来探讨了中国集体主义盛行的因由,和因此导致的中国人普遍的核心自我的缺失。说白了,就是必须要把自己生命的意义寄托在外事外物上的这样一种心理发展水平。所谓做自己,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找到生命的意义。

实体自恋与虚体自恋

科胡特讲到自恋有两种,一种是实体自恋,一种是虚体自恋。什么是实体自恋呢?就是你的自我价值感,你觉得“我很好”这种感觉是一种很真实的东西,是一种实体,这种自我价值感不会因为外在条件的变化受到很大的损害,也就是说,它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自我价值感。 虚体自恋,是和外在条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比方说美貌、金钱、社会经济地位、名气,等等,当外在条件很好的时候,可能你的自恋会爆棚,但是当外在条件变差的时候,你的自恋会受到很大的损害,这就叫作虚体自恋。虚体自恋就是经典的面子心理,而所谓的里子就是实体自恋。

不少来访者都会讲到,结婚,过得像正常人一样,这样一来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完整的人,而离婚这样的事情,特别是离婚被别人知道,就会有一种很深的羞耻感,好像自己不再完整了,而且不再是正常人了。 假如别人在议论他离婚这件事情,他就会觉得别人在带着一种异样的、看不起的眼神看他。这实际上是一种内在的投射,他们的自恋是虚体自恋,所以他会觉得自我价值感必须建立在自己的婚姻是完整的这样一个事实之上,当这个事实被破坏了,他们的自恋也就被破坏了,这个时候他们有一种“我不行”的羞耻感,投射到外部世界,就变成了别人在说他不行,但实际上真正的核心是他自己觉得自恋受损,所以他们要对别人甚至孩子保密。

”我被骗了”实际上就是在讲我的自恋受到了损害,我是一个伟大的人,我是这个宇宙的中心,我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人,怎么可以被骗,所以,被骗,特别是被亲人骗,直接伤害到了他的自恋,而且因为这个自恋是虚体的,所以他会受伤。但假如是一个实体自恋的孩子,他可能就会想“父母是出于苦心,出于爱护我,才会给我编造这样的谎言”,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自恋反而可能会进一步增强。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似乎任何一件小事情的失控,都会让她有一种自我破碎的感觉,所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把每一件事情做好上,如果做不好,就会完蛋。这是对虚体自恋的一种很深的表达,就是说任何时刻她都得看上去是好的,任何时刻不好的信息,都会直接让她粉碎,而那粉碎的感觉简直就等于死亡。

所谓的实体自恋,另外一个心理学家弗兰克是这样讲的:“投入地去爱一个人,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情,幸福就会降临。”实际上,实体自恋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爱,和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个人成长中,核心自我的诞生,是一个超级里程碑。核心自我诞生前,你像是环境的响应物。 譬如,你对别人的评价超在意,似乎别人的评价定义了你是谁,你会极力调整自己,以争取做到该环境内的最好。这种时候,你是没有自由度的,别人的评价,会极大左右着你。 一旦核心自我诞生了,环境的变化,还会激发你的反应,但不再能动摇你的根基。由此,你有了从环境中跳出来观察的能力与一份从容。 虽然我们总强调锤炼,但必须得说,核心自我的形成,总是取决于一个人与周围关系的质量。若有一温暖且能良性互动的稳定关系,你会感觉到,心灵在迅速成长。突然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再被外在环境中的苛刻评价所左右,那就意味着,你终于有了自我。 科胡特一段话很好地描绘了核心自我: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有一个核心自我稳稳地站在那里。它会摇晃,摇晃是一种呼应,但只摇晃,根基不被动摇。 不过,必须说的是,温暖、互动的关系很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你必须有自己负责的意识,而不是依赖,依赖必导致过度要求、抱怨和攻击。 一旦“我是好的”这种感觉攒得够多,核心自我得以建立后,我们就有了这种感觉:形势无论怎么发展,我都相信自己能掌控局势。此后,自我就可以比较轻松地扩展。 相反,如果父母要求孩子听话,那么孩子就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内核在,核心自我也就根本不可能建立。并且,既然父母的话决定着你是谁,那么自然,你在长大后也会特别在意别人的话,所以别人的话就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可以引起你极大的反应。 这也可以解释,当今文化下,为什么我们那么容易在乎别人的话,因为听话教育会让我们普遍形不成核心自我。

从群聚性自我到互害性社会

个人的内心,被家族、社会乃至文化所塑造。可以说,个人的内心,就像是家族系统、社会系统与历史文化的投影。但反过来也可以说,历史文化、社会系统和家族系统,也是个人内心向外的投影。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了“集体无意识”一词,意思是,一个集体的经典特征,也会扎根于这个集体里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以,如果能深入到一个人内心深处,也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心中,也藏着祖先们共同的意识。我们的社会与家族系统,有很多特点都引发了作者的思考,不断地在问为什么。譬如:为什么要集体主义?为什么孝道压倒一切?为什么都喜欢孩子听话?为什么应试教育体系的压力越来越大,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在乎成绩……

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国外部世界,对个体而言,就是一个不断嗡嗡响的巨大苍蝇,不间断地盯着每一个体的个人意志,说这不行那也不行,而无数人都感觉到,若用自己的个性来行事,即会被啄死。这个苍蝇如一个极佳的寓言,刻画了中国家庭、社会与历史文化的现实。控制性或者说禁止性的家长、老师、老板、伴侣乃至权力体系,其实都是这样的苍蝇,盯着你,让你不能自由动弹,如果想自由伸展手脚,就会担心被惩罚。类似苍蝇这样的东西紧紧盯着我们,我们一动都不敢动,除非该魔鬼发出指令,告诉你该如何动。这种感觉,该是无数国人在家中、学校里、工作中乃至社会体系中的共同体验吧。西方很多文艺作品也在刻画这个,小说《1984》中的老大哥,以及《魔戒》中的魔眼,都是这么一个东西。

咨询界一个说法是,精神分析在中国缺乏土壤,因精神分析的前提是,一个人得有个体性自我,而中国人是群聚性自我。群聚性自我,是为了在丛林生存而积攒力量的方式,如同蝗虫与蚂蚁,聚在一起才有了巨大力量。西方社会构建了真正的规则,遇到冲突基本可以信赖社会体系,不再是丛林世界,个体性自我才有了充分发展空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孔子这句话,定义了国人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人,就是要对自己的亲人好,这就是仁,这样才是一个人。 孔子说,假若一个人对自己的父母好,是个孝子,他就可以对其他人好。这是个观点,而不是论证,要论证的话,太多方面可以驳倒它。 不过,在台湾学者孙隆基看来,这句话倒的确是对国人“自我”的定义。他说,中国人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是没有自我的,他的自我,至少在“二”人关系中才成立。并且,必须是“我”对另一个人好,这时,“自我”才在这个二人关系中形成。

现代中国为何成为互害型社会?这取决于中国人的集体性自我能扩散到多大范围。现代中国之所以沦为互害型社会,关键就在于我们将其他人与物视为“它”,而不是和自己平等的存在。 因为将其他事物都视为“它”,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待对方,而不必有任何愧疚。新中国成立初,是亿万众一心,几亿中国人共享一个集体自我——“我们”的新中国,道德水平可达理想状态。但现在,所有大规模集体性自我均已破碎,每个人的自我都回归自身或所属的小集体,且在小集体内,也是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这是第一个关键。不理会对方感受,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心,甚至对自己的感受也缺乏觉知和尊重。 因为没有心,中国人多像是橡皮人,必须找一个集体之心统一他们,让他们都归属于一个集体自我,这样才能让社会安定。 并且,发明集体之心者,自己也有私心,最后成为,集体之心是用来统一中下层民众的,而高层则知,这是一种愚弄。但即便在高层,最初也得构成一个集体自我,否则没战斗力。新中国之所以能成立,就是因为那一代领导人发现了统一战线的重要性,而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件事,也果真将天下人之心基本统一到一起。这种统一,有策略成分在,但也的确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在,所以很多年长一辈,对那种万众一心的感觉,非常留恋。 结果是,因为这种氛围,有个体性自我的个体极少出现,再有智慧与良知的文人,在发声时,也总是将自己视为社会一分子。即便是归隐了,也总想着皇帝——集体性自我的代表——能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好让自己归巢于集体性自我。 并且,发明集体之心者,自己也有私心,最后成为,集体之心是用来统一中下层民众的。 中国历史轮回,即集体自我不断构建与破碎。集体自我得以构建时,会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大家都觉得,“我们”是一起的,一条心。集体自我彻底破碎时,如魔鬼一般的个体自我就会呈现,互害程度会达到顶峰。那时,每个人只顾自己的小自我,而对别人彻底无情。只有“我”,其他一切均为“非我”,都不值得同情和尊重。 解决这一问题的老办法,是稳定,是继续构建镇止个人之心的集体之心,但这样只会制造新的轮回。并且,大势已形成,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免老的集体之心破碎了。 真正能解决目前问题,并能切断中国历史的可怕轮回的,是法治与自由。法治提供了真规则,而自由允许个性自我涌现。法治,而不是权力,才是对付互害型社会的唯一有效武器,而更重要的是,良知,只能出自个人之心。 新中国成立后,官方版的社会想象系统成功发挥了作用,民众皈依这个系统,但该想象系统是精神分裂性的,所以,“文化大革命”中,民众整体上成为疯子,但他们却将正常人看成精神病。结果是,所谓正常的普罗大众制造反人性的事,而遇罗克和张志新被看成精神病。

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有一类人会把“一切都是为了儿女”这个句子挂在嘴边。于是作者开始思考,他们自己为啥不好好活,为啥硬要把自己的生命价值附着在别人身上?别人荣,他们便荣;别人失败,他们便失败,仔细一想简直是变态。每个人的光荣或耻辱,为什么不由自己来定,为什么要放弃?很多人爱说“一切都是为了儿女”,那儿女又为谁呢?如果儿女也继承相同的想法(往往如此),也说“一切都是为了儿女”,那不就是老鼠会、不就是传销、不就是谎言一堆嘛!一环扣一环,生命的价值在一堆看似高尚的选择中指向终极的虚空。

有次我开玩笑跟女友说,你干吗这么费心费力地去培养你的女儿,什么钢琴什么画画什么舞蹈,到了她二十多,又得开始培养她自己的下一代,你培养她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嘛,还不如用那些钱培养自己呢。父母不应把生命的意义放在孩子身上。

我们需要反思我们对利他与利己,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理解。长久以来,我们的文化将利他和集体主义捧上神坛,而一直将利己和个人主义视为邪恶。我们认为,利己和个人主义意味着自私自利和自我中心,而利他和集体主义则意味着自我牺牲和奉献。这个逻辑具体到生活中,就成了这样的人生观:我要为别人活着。但问题出来了。我为你活着,你配得上吗?于是,我会紧紧地盯着你,看看你是否值得我付出。因此,我势必会变得很挑剔,而且我们会轻易地看到,我都把一切付出给你了,但看看你,缺点到处都是啊!那么,反过来,你既然也是为我活着,一样会挑剔我。结果,我们这个社会,大家都非常挑剔,很容易盯着其他人的道德缺陷,说三道四,而我们也特别爱凑到一起讲其他人的流言。这个逻辑进入家庭,就发展出了我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一切都为了孩子。

现代心理学,如存在主义心理学和人本主义心理学都说,生命的意义在于选择。人本主义心理学大师马斯洛说自我实现,而另一位人本主义心理学大师罗杰斯说“成为你自己”。他们都认为,生命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活,充分展开自己的生命,最终“成为你自己”,这时的自己,富有饱满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同时又是富有同情心与社会责任感的。

与这个相互映照的很有意思的是,在游戏设计理论里面,优秀的游戏就是一连串有着优秀反馈的选择。

可真相是,相比起个人主义的西方来,我们对孩子的尊重与爱护程度,实在是差太远。听上去,“一切都为了孩子”,而且很多家长也真的是牺牲太多,但他们要换取的,是孩子“一切都得听父母的”不敢活出自己,这种心理在很多地方都有表现,有些很微妙。一位女性来访者对我说,她大学时参加一个GMAT英语考试,轻松考了超高分,大家来祝贺她,她都是回答说:“我就是运气好,侥幸考了高分。”深入探讨她的这个说法,我发现,她很好胜,希望能考高分,但她害怕,超高分会引来嫉恨,所以她要这么说,而这个说法的含义是“考这么好,并非主观意愿,是我之外的运气让我考这么好,所以你们不要嫉恨我”。例如,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去挣钱竞争,但把它说成“为了孩子”,听上去就没那么自私了,如果说成“为了集体”,就更加冠冕堂皇了。

在我看来,如果集体主义仅仅是我自愿为集体奉献,但集体不能强求我奉献,那就很好。然而,一旦我们将集体主义视为“必需”,就会导致一个错误的伦理结论:可以借集体的名义去侵占某个不情愿的个人的利益。 国人的集体主义其实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个人无法存活。这个无法存活不仅是物质层面上的,更是心理层面的。作为一个个体的中国人在这个社会可能觉得孤单而破碎,自我都还未成形。 国人之所以爱扎堆成群,这都是因为在心理上需要有人陪伴,否则会直接面对破碎未成形的自我,这很可怕。集体主义的真相是,个体的心理发展水平太低,导致大多数人的里子是破碎的,必须千人一面,用共生的方式,追求和他人的融合,以此将个体镶嵌进一个集体性自我中。

开悟的人会对他人和世界有深深的同理心,并会尊重一切存在,他们彻底脱离了幼稚的自我中心,而巨婴也会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既然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我不需要考虑你,也不需要感受你”。并且既然我们属于一个共同体,那我可以随意地替我身边的亲属角色做决定。这会是可怕的自我中心,所以说,集体主义中常伴随着最极端的自私与自我中心,而讲究集体主义的社会,一般整体上的道德水平都不高。相反,如果整个社会的心理发展水平超越了婴儿水准,那就会更注重界限,尊重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必为你的情绪负责,也不必为你的命运负责。这会引起一种很大的所谓“分别心”,这种分别心对于开悟来讲像一种障碍似的,但人需要经历这种二元对立,再从二元对立回归到万物合一。 还有,古希腊表现美的方式十分直接,而中国式的表达美的方式,都是绕着弯的、压抑的、凄婉的。很多古代文字都在传达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中国古代的爱情也很少完满的,悲剧较多。因为爱情是一个成熟个体的自我实现,而且爱情势必意味着对家庭对妈妈的背叛,这会撕裂母婴共同体,所以很多古代人的爱情都是妈妈一手摧毁的。

作者的一个好友,在该结婚的时候结婚了,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他建议我也该这么做。我问他,为什么非得这么过呢?他说,因为大家都这么过啊。对于他的这个回答,我一直难以理解。这种心理的核心是怕被抛弃,群体是一个样子的,在他们看来,如果自己和群体不一样,他们就会认为,自己融不进群体,都是因为自己特别,于是特别就成了一种羞耻,而不是酷。孤独的婴儿都是破碎的,他们都想融到关系中,融到人群中,其实就是想找到和他们共生的妈妈,而共生心理又会让他们想,我要和你们一样,你们也要和我一样,这样关系才能建立,而如果谁有了个性,共生就被破坏了。所以要“枪打出头鸟”,谁特别,谁想抢风头,就灭谁。这种心理,导致我们很容易跟风。小时候,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我老家那里,卖西瓜的一定是赚一年赔一年,总是这个规律:卖西瓜赚了,大家都去种西瓜,结果西瓜多了,就赔了;赔了,大多数人不种了,结果种西瓜的成了少数,于是赚了;赚了,大家又去跟风,然后又赔了……共生心理,是导致千人一面的一个关键,而另外一个关键,则是原始嫉妒。

中国式好人的讨好型人格

太多经典的中国式存在,会指向一个方向——自我压缩。如懂事、不给亲人添麻烦等。这算是我现在的一个评判标准——如果自我是一个能量球,这个球是坍塌的,还是伸展的?中国好人乃至圣人们多是软塌塌的身体形象,这即是自我坍塌。我的爸爸对外人极好,为了得到这样一句赞誉——他是个好人,简直会把一切都双手奉上。所以他没法做生意,必定赔钱。我哥哥也如此,所以他不能在工地上做小领导,因为管人越多,他就越累。好人把自己的身体搞得很累,易病,由此像在说,看,你这个坏人,把我搞成这样了还不收敛。好人,在乎的是好坏对错,而不是爱恨情仇,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道德正确的僵尸。除非能在关系中自由表达,否则关系难直接愉悦你。这意味着,在关系中你就是在做你自己,不是在做一个好人或假人,爱与恨、怒与乐、丑与好,你都可以让它较自由地流动。若严重做不到这一点,关系就会让你很累,你必须要找到大块独处时间,不必考虑任何人,才能得到休息。

以我所知,心理学并未专门地研究过“中国式好人”,只是一些外国作者的书中,零散地写到了讨好型人格。有一本书,《爱是一种选择》,集中写了这种人,并称他们为“拖累症患者”。所谓拖累症,即看见需要帮助的人就忍不住背在肩上,结果自己被深深拖累。这本书当时就震撼到了我,我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很多人推荐。 为什么加引号?因为真正的好,是那种我存在你也存在,我爱你,因我有丰沛的爱,并且我真不需要你回报,而你真回报时,我也坦然笑纳。 拖累症患者,或我说的“中国式好人”,他们的好是讨好,而讨好,是你存在而我不存在。并且,讨好,都伴随着很深的自卑与恐惧。最要命的是,讨好者看似不寻求物质与利益上的回报,但其实要一个很大很重要的回报——尊重我爱我关注我亲近我。但讨好,本质上是一种防御,反而将讨好者与他人隔离开,他们发现自己付出了一切,却什么都没得到,那时就会生出怨气。越是超级好人,他们的怨气越是可怕。他们的好,很容易在社会上获得成功。他们的付出行为,赢得许多朋友与生意伙伴。我见过许多亿万富翁,里里外外都想着付出,赢得了无数人的信任。所以绝非是,要靠阴谋诡计才能获得利益。不过,他们的好,却在家庭中很容易遭受挫折。

中国式好男人,稳重厚道,但被动消极。被动消极的原因,不是善良,而是因为有一颗玻璃心,承受不了渴求表达后被拒绝的挫败感。 他们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很有欺骗性,会让人觉得,怎么攻击他们都没事。其实他们只是貌似一锥子扎不出个屁来,但不满却在心里累积,等着爆炸。即便不爆炸,面对攻击他们的人,感情也在消亡。 他们的情感表达,特别是爱情,只能抵达离自己胸口一厘米远处。这点热情,若受一点挫败,就会收回。他们的情感流露如此微弱且迂回,要等女人认可后,才会前进一厘米。一旦没被看见甚至被否定,他们会迅速收回。所以,他们的追求,常常只有一个回合,甚至这一个回合都是被动的。征服他们的最好办法,是夸奖他们有多好,多么有爱的能力,然后,他们会愿意做牛做马。

好人的最高境界是道德僵尸。所谓道德僵尸,即生命的一切动力,都集中在追求我是个好人上,而几乎灭掉了一切正常人类情感。虽然中国式好人在男人中很普遍,但道德僵尸这一级别的,多是女性,她们普遍在童年时严重被忽视。有时,听来访者讲道德僵尸级别的长辈,我会打冷战,因看到,我的道德自恋走向极端,就成道德僵尸了。

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说:你必须自己开始。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的爱去深入生存,假如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去揭示生存的意义,那么对你来说,生存就将依然是没有意义的。

大多数人没找到自己真正的爱人,就像大多数人没从事自己真正的爱好一样,他们在婚姻里平平淡淡,在工作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永远尝不到干着自己热爱的人或事儿时那种永不消逝的激情。只不过,中国文化认可平淡是真,德国文化鼓励你去寻找真正的爱人和爱好,哪怕一败涂地,在所不惜。

中国文化

口欲期与饮食文化

就一个国家而言,如果发展到了俄期,就会对人的复杂度,即性欲和竞争欲有很高的接纳度。譬如英国和美国,在整体上,就达到了俄期,其社会对性的复杂性和竞争心,有很大的包容,以及鼓励。没发展到俄期,就意味着其心理年龄还在3岁前,而这又分为口欲期和肛欲期。肛欲期的重要表现是控制与强迫,追求洁净和秩序,德国和日本就很像是处于肛欲期。 心理治疗圈里的朋友多认为,日本发展到了肛欲期,甚至是俄期,但我非常怀疑他们是否到了肛欲期,我觉得他们和我们的状况也许是一样的,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口欲期的集中表现则是,好吃,并且,什么事都要经过嘴来体验。口欲期不仅是好吃巨婴,即是成年的婴儿,而婴儿,特指1岁前的孩子。作为由巨婴们组成的国度,中国吃文化如此发达,特别是广东,可以从早茶开始,一直吃到晚茶乃至夜宵。就像是,婴儿永远在找奶吃。

我觉得对广东的部分说的挺好的,值得反省。对其他国家的部分有过于片面刻板之嫌。作者的许多论述中常常有一股中国特殊论的味道,似乎许多家庭矛盾与政治斗争都是在中国的文化土壤中孕育出的特有的糟粕。我觉得作者有点过度高估中国问题的特殊性。

太监与考生

我是1992年参加的高考,那几年的政治题中,多项选择题是让我们充满畏惧的部分,错一半甚至更多,是极为常见的。结果是,满分一百,我考83分,就已经是我所在的省重点高中的八个班中的年级第一名了。我是经过顿悟,才解决了多项选择题的困难的。我发现,自己对考试有了抵触,因为无形中,将考官放到了敌人的位置上,而将自己放到了脆弱的被审判的位置上,对考官真是敌意满满。觉知到这一点后,我问自己,干吗要把考官和自己放在敌对的位置上呢?这种敌对的态度会有什么好处吗?我要放下这份敌意。

于是,我发展了一个考试技巧——站在考官的角度看问题,问自己,如果我是考官,会怎么出题。结果,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我拿到政治试卷,看了几个多项选择题后,仿佛可以感觉到,这个出题人是严厉的还是宽松的,以此来调整自己做题时的尺度。但 我这种考试技巧本身也成为一种悲剧,这不是对我知识掌握程度的测试,而真是来为难我,来考验我对出题人的揣测能力的。说白了,像是太监和大臣要揣摩皇帝的心思,也像是孩子要去揣摩父母的心思。

我一直都是考试机器,每到大考试必超常发挥,这要感谢父母给了我相当的自由。从小到大,我从父母那儿,没挨过打没挨过骂,要十块钱给十二甚至十五,人生的大小选择,基本也都是我说了算,所以父母作为我生命最初的考官,是祝福性的,而不是禁止性的。

我和我认识的一些朋友不太一样的地方是,我几乎从来都没有发展出自觉地从出题人的角度揣摩考试在考什么的能力。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环境比较宽松所以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

为何中国存在这样广泛持久的集体主义倾向

目前,找到的答案是,孝道文化不是制造这一切的源头,集体主义也不是,这一切的源头是,国人的潜意识深处都住着一条没有被驯服的全能自恋的龙。这条龙,心情好时,就想做全能神,心情不好时,就想做毁灭一切的魔。无论是神,还是魔,都太吓人了,所以要设计出集体主义来,设计出孝道文化来,以镇止这条全能自恋的龙。所以,齐天大圣被压制在如来的五指山下,后来又戴上金箍,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去帮助唐僧取得真经;所以,哪吒要剔骨还肉,才能留住一身本领,因为父亲的骨母亲的肉,就是孝道文化设计的永远还不完的恩情,这份恩情,就是用父母之名,压制小孩子们的无所不能;所以,白娘子要被压在雷峰塔下;所以,有巍峨的紫禁城,成为对整个集体的镇止;所以,有奇怪的、不断加压的应试教育体系,好让青春活力,耗费在这个看似公平的迷宫里。整体上,则构建了集体主义和孝道文化,来压制我们内心中这条全能自恋的龙。一直以来,我本能上都抵制集体主义,也因为这种本能,而不断在我的文字中宣称“成为你自己”。现在明白,这就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区别。个人主义的根本,即,你可以做你自己。相反,集体主义,即,集体早就知道你该成为什么样的人,集体已给你安排了一切,特别是人生路。

假自我在学习中寻求安全感

许多父母将孝顺理解为孝就是顺。由于很多父母是巨婴,所以“听话”和“乖”成为中国式教育的核心,如果孩子不听话,父母就会觉得生不如死。孝顺或听话哲学,其实只不过是,巨婴水平的父母们一个必然的表现而已。

作者也将许多父母对孩子学习的过分上心归咎于父母本身缺乏安全感。他认为父母将孩子本来可以无比丰盛的生命,压缩到学习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上,而且还是僵硬的应试教育体系上,是家长对孩子掌控欲的一个经典表现。你的生命如果展开太广,控制欲强的父母就有失控感,如果只集中在学习上,就好掌控多了。所以这种逻辑太常见——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学习就行。

伴侣中也常见这种关系,一方肆无忌惮地做婴儿,随意支配对方,剥削对方,简直要将对方一切剥夺为己有,且根本不考虑对方疾苦,似乎对方是一个可以无限满足自己的完美乳房。 例如,一个美女和男朋友去香港玩,过去男友埋单、背包还会全程逗她笑,但这一次没有,回来她就想和他分手,觉得对方不爱自己了。但事实是,男友这次患了重感冒,能一直陪她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在中国式的司法处理中,我也总感觉到这种味儿。像摔倒的老人讹诈扶助者的事情,有时,司法机构的处理方式会给我这种感觉——反正你多肉又善良,被一个虚弱的老人咬一口不是事儿!

柯云路分析过,孙悟空是内心小孩从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到被外部规则掌管的形象,佛祖代表父亲至高无上的压抑,观音代表慈母,时不时好言劝慰,帮个忙,取经就是第一次独立上路,唐僧是社会道德代表。一个社会中,若无数人有真自我,他们的行为都从自己的感觉出发,而每个人的感觉势必千差万别,于是,行为也就千差万别。于是,就有了哲学家罗素所说的那种境界——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中国文化大批量地生产假自我,所以,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心理行为,都不是从自己的感觉出发的。相反,他们要大家都要的,并期待自己要到最好的。由此,就形成了高考独木桥。

我的新浪邮箱收到了几万封信,其中约三分之一是中学生,咨询中也遇到不少考生,我发现,他们的痛苦中,列第一位的,绝不是高考成绩,而是高考失败后不知道如何面对父母、家人、老师、同学和朋友。他们觉得,自己已无脸见人。 最严重的,高考失败直接撕裂了他们的自我,干脆从此闭门不出,躲在家里,而且一定是一个小房间的世界里。这根本不是客观事实上的失败,而是,他们以成绩或别人评价为核心的假自我破碎了。

认知自己巨婴的一面

作者在心理咨询的从业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好男人,内心巨婴式的一面。按他的说法,他在38岁这一年才碰触认识到自己的真自我。 作者自述道,“作为一个中国式好男人,我本能上喜欢走的路,都是宅男风格的,如做咨询和写书。但是,这条路走下去,并不能真正达到我的这个目标——搞明白中国人,特别是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作为一个巨婴,我必须打破宅男的封闭,走到更广阔的世界中,将自己的心展开在这个世界上,将宅男的对立面活出来,这样才能真正认识到我是谁。” 正是从2012年开始,我终于开始碰触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个东西——我心里住着一个恐怖的自我。我开始深切体悟到,我的好人形象,其实是在掩盖我内心深处住着的这个魔鬼。 当时脑袋里并不非常懂得,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回头看,成为一名心理学者,和成为一名作家一样,都是我本能上习惯走的路,并且,是作为宅男的我最擅长做的事。但宅男,本来就是在相当程度上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那么很自然地,假若按照宅男风的惯性一直走下去,我的世界会越来越狭窄,不管我做的事情看上去多么宏大。

2012年前,我一直纳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成为一个中国式好人,虽然口碑还可,但我感觉到,我是自我压缩的。到了2012年6月,通过梦,我开始看到,自己心中住着一个魔鬼。那时才第一次体验到,我之所以是好人,是为了防御自己内心的坏。 由此,对自己的认识可以说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弗洛伊德说,攻击性和性是人类的两大动力,温尼科特则说,攻击性即生命力。但过去,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理论,而现在,我才真正从体验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之后的自我认识,就像是跳入了深渊。你注视着深渊,深渊也注视着你。但当真发现,深渊中有些什么时,对深渊的恐惧,就减轻了很多。然后发现,深渊中藏着资源,黑暗就是力量。

孙隆基的《美国的弑母文化》一书中列举的很多美国家庭,和中国多数家庭结构很像,即一个情绪化剥削性的妈妈,一个好人式但不存在的爸爸,而子女有各种问题。最初,儿女们的敌意都针对妈妈,觉得父亲有各种好处,但当妈妈去世后,他们发现,自己和父亲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才突然明白,这个有一大堆问题的妈妈,才是家庭链接的纽带。所以,若发现自己是巨婴,不要自我攻击。若另一半是巨婴,那么,你可能至少有一个思考:你为何会选择巨婴?很可能是,你心中也住着一个巨婴。

作者还举了一些其他的例子来说明他在日常生活中自省发现的巨婴现象。 作者主义到当突然有人打电话给他时,他一开始自然而然的态度,很容易是冷的、不够友好的,但当对方告诉他,是某某留的电话给他的,这时作者的态度一下子会有明显转变。当然,如果不是突然而来的电话,而是工作安排内的,那作者也会好很多,这时有备而来,会自动进入职业状态,而突如其来的电话,则会暴露出作者作为巨婴的这样一个特点。

灭掉性欲,至少灭掉性魅力,灭掉攻击性,也灭掉情绪与火热的情感,徒具好人的外壳,这是最常见的逃离真自我的方式之一。真自我是危险可怕的,而好人是会被认可的。以此,保留了人际能力,但失去了活力的内核。还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故事,遇到几个超外向美女,若外向程度满分是十,得给她们打十二或十五分才行,活力四射,朋友无数,到哪儿都是中心。但她们一致说,自己的心事,这辈子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这是一种多么辉煌的寂寞。

我觉得这一段说的很好,我自己在阅读本书的时候也体认到了不少我自己的巨婴心态的部分。但是我还未能体认的是我内心深处的攻击性到底体现在哪里?希望我在有了这个意识之后能更加容易认识到答案。

阅读建议及本书电子版本链接

《巨婴国》基本上是作者武老师相关文章随笔的整合,没有经过很精致的编辑,比如说后半本书有大量的观点和前半本书重复。我在整理书评时其实是帮作者和编辑做了他们本该做的把只是系统化梳理提炼的工作,其实有相当难度。而且我做的整理取舍带有很强的我的个人价值判断,并不是普适的版本。

总体来说,我觉得这本书在提供新视角的角度上做得出类拔萃,在证据取舍上更像是联想跳跃思维,而不是精确的论证思考。许多因果推断基本上就是高中作文的水平。整本书的严谨水平距离学术专著还是有相当距离的。我建议时间没有那么充裕的读者看本书的前1/3到1/2就足够了,精华基本上已尽。

一般来说我是绝对支持正版的,但我也相信对于一本在正规渠道已经被封禁的书来说,传播他的盗版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所以我在此很高兴能为一路看到这里的读者提供「巨婴国」的电子版本:txt格式